好像快要毕业了,但不免觉得人是难以变化的生物。听辅导员说着,反思一下四年间发生了什么变化。人的性情无非就是窗外的树,春天长出了叶子,秋天又落掉了,到第二年的春天又长出来,仅此而已。即使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也非常无力吧。毫无疑问,这是个错觉。

典当行和老市场

上海是一个大得出奇的城市,但又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差别。无论生活在多大的背景里,人类活动的范围都是局促的。我抱怨新加坡是一个无聊的国度,并往往以自己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城市作为归因。虽然这么说着,即使那个时间可以离开这个国家,估计也不会走更远的地方去,即使去了也并不会觉得自己能走动的范围变大了一点。

在大多数时候,我觉得它和其它的城市一样,忙碌且盲目。但突然某些时刻,它会出现一些特质,比如突然在路旁发现的一个典当铺和充满了时代感的老市场。这种老市场有那种令人感到熟悉的很大的门面,门前挂着各式各样的便宜玩具和扫把拖把。里面并没有闪烁着灯,外面的光往其中延伸四五米就消失了,留下了深邃的黑色。在我大概很小的时候,家附近也有这样的店。这种店往往深藏不漏,包含着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蟑螂药和老鼠夹,窗帘和陶瓷盘子。然后它们就再也找不到了,且不能被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直到我们又一次见到它。

上一次看到一个收集老东西的豆瓣小组,他们放出了一张M记的优惠券。大概是一张A4的纸,上面被裁成各种小张,每一个小张上是一个什么套餐或者单品的优惠券,比如6元的鸡块之类的。小时候觉得这是一个出奇优惠的东西,发给我的传单我都收下了,压在桌子板下,并总是觉得什么时候能用上。但最后可能用掉的也就是那个6元券。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券也消失在了世界里,可能是移动网络兴起的结果吧。

这些或许才是切实地在变化,并一直在变化,并永远不会回来。

“我在那边看到了一家典当行”我说,我的同伴W回答说,“是的,但是如果典当行,那个人典了什么东西,几年后回来了倒闭了怎么办?”“这种事情也是有的,银行也是会倒闭的。”对于物品,人就有这样的担忧,即使是对于有生命的猫猫狗狗,人也会想它们过去了,就再不会回来这种事情。或许偶尔会想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产生类似的想法,但很快就偷偷溜走了,总觉得时间漫长,且人并不会变化。

无知与失忆

这是第二次看这个展,出于尴尬的原因和处于尴尬的立场。总之我有了一个同伴W,去看一个上周周末刚刚拜访过的建筑展。出了地铁站,一路的景色都很熟悉,是上次走过的道路。即使如此,路边还是出现了一些新鲜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比如在路旁那个叫“豫园”的园林。我早该想到这个叫豫园的地铁站旁边应该有一个叫豫园的建筑;在这些古香古色的建筑群中,应该有这么一个古香古色的豫园。但我第一次并没有注意到。

一些事情我不知道,出于无知或者出于善忘。我能够记住的是展馆面前那个巨大的青苹果,以及青苹果上面写着的“永远の青春へ”。这个浅显、直白,并且是我第一个尝试去记忆的东西。我记住了它,它的光泽体积和表面的凹陷。让我下一次看见了这个苹果,我会说,“噢,这是那天的那个写着青春的苹果!”带着自豪与愉悦,那是没有失忆的时候。

里面的展品大部分我也记住了,它们的形状,一些莫名其妙的特征,比如那个德国雕塑馆面前的石柱子。我曾经想了很久那个石柱子是什么意思,或许这就是雕塑馆吧。但我也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我们在复刻的光之教堂中的时候,W突然说,“那对面的柱子正在动。”这个展馆外面有一些管风琴一样的巨大柱体从屋顶垂下,作为装饰。我本以为这是些静态的东西,但它们切实地动了起来,里外两排柱子沿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但为什么。这个事情我能记住,并且出于无知。

有一些事情,我会忘记得很快。比如一座建筑为何如此,比如里面如何调动了风、如何调动了光与影。在我看过之后,就忘记了。我本以为看过一次的展览,第二遍浏览会无聊,但其实并不是如此。我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并想起了一些已经忘记的事情。它们调动着我的感官,让我觉得有趣。但并不那么有趣,因为我理解不了它们,然后迅速地忘记,成为泡影。

传单和斑马线

这个行动本身就充满了巧合,并且违反了我行动的逻辑。但我还是接受了,大概想着这个偶然的事情就在这里结束了,不会再次到来。

我这样想着,往学校走着。这个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青年但又有些油腻的人物,他看见我朝着那边走就立刻走了过来,并高呼着帅哥。我心想着麻烦了,但还是回应了他的喊声,“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他说自己在办一个什么什么东西,想要加一个微信的好友,但我已经忘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并且怀疑我根本就没弄清楚过。他挥舞着自己手上的手机,并挪动着脚步跟着我向前的步伐。我说,“不用了,我有急事”,然后接着往下走。“还差两个了,就两个了,你帮我加一个吧。你大几了?”“不,我赶时间,真赶时间。”然后接着往前走。

这样我想起了之前在另一个商圈碰到的一位僧人,他似乎说着广结善缘之类的话,往我的手里塞一个什么牌子,说是开过光的,然后打开了一个功德簿之类的玩意,拿着一支圆珠笔在上面指指点点。这个时候我摘下了我的耳机,试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虽然我已经大致猜到了)。然后说,“不用了,我赶时间。”说着把那个开光的牌子还回了他的手里。我想着那个功德簿上面是真的有人捐了那几百,还是只是托。他后面还纠纠缠缠地说了一阵,我挥了挥手说了句抱歉就径直走我的路了。

我想着这个事情才发现这位居然还锲而不舍地跟着。我看见他那种奋力的样子,感到为难,这个时候旁边路过了一个人,他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扑了过去,饶了我一个人走着。离开这里吧。我环顾着想找到一辆自行车,就着这个红绿灯过去,于是找了一辆并解了锁。然后我被拦在了红绿灯的这头。我看见了刚才那位极有毅力的男人在和另一位路人讨论着了,挥舞着他的手机。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和一个危险的城市。想着不想被他又纠缠上,决定不等这个红绿灯,然后顺着人行道推着车打算去下一个红绿灯口。这不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