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推开门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从凌晨三点三刻的一间亮着灯的教室里。通往这栋楼的挡着风的门和实际发挥作用的门开着,从内里闪烁着昏黄的光,暖气的气息扑过来,脸慢慢恢复了知觉。看着闪过的一切文明的标记,觉得自己从什么外星回到了名为地球的世界。来到最近的一个房间,我推开了一扇门。

  我看着一颗流星从山上的一个位置向下滑去,在我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的时候,就消失在了视线中。流星和普通的星光颜色是一样的,像电光一样的纯白色。和彗星不同,流星出现的时候顶着巨大的光点,中间则更加窄,到了最末的时候竟然又膨大起来。一些短的流星,就像是一个横亘在天空中的哑铃,但一瞬间就没有了。我看见的这一颗十分的明亮,像数截拼在一起的线,被我的眼睛捕捉到。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想起一片呼叫声,“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也是。”

  北斗七星挂在天空中的一面,猎户座挂在另一面。拍摄流星未成的几个摄影爱好者掉过头去拍摄静止的北斗七星,北斗七星的明亮不比往日特殊,但比瞬间消散的流星给人给多的安稳。北斗七星的尾巴沉在光污染和纯粹的交界处上,勺头放在漆黑的天空中,勺尾则在一片粉红色的边缘里。正当我们关注着这个硕大的结构的时候,一颗细微的流星从它的旁边擦过,但可惜没有人抓到。

  当我刚来到这片空地的时候,上面已经聚起了三三两两的人,我听见远处传来X的声音,在更远的地方传来吉他的声音。吉他声音的旁边堆叠着一些哄笑声,不一会歌声起来了,合着琴声。X的声音也很大,在辨别着天上的星座,周围围了一大串人。七八个三脚架错落地放在人群空着的地方,一些人躺在铺在地面上的垫子上,一些人躺在地面上。歌声又一阵响了起来,“真好啊”我说,我走近了三脚架的区域。真好啊,我想。X说他带了一瓶酒,我说我带了1.5升热水。

  我已经习惯性地盯着那边天空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刀刃一样的东西,将天空从中间划开,刀刃的末端闪烁着绿色的电光一样的色彩。大概只在半秒之间,这道刀刃隐去了形状,留下了一片片此起彼伏的呼喊。“是什么东西,那个?”我看见它的时候愣住了,一个宽阔又闪烁着奇特光彩的流星,果断地不像一个流星,也不果断地不像一个流星。其他众人纷纷冲到相机的前面,检查着拍摄的记录。然后不得不垂头丧气,喊着只抓住了个尾巴。更遗憾的是那些眼睛都未抓住这个刀刃的人。

  后面天突然亮了起来,从猎户座开始,白色的星星占据的空间大幅度地皱缩着,蓝粉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涌起来。这时没有什么明显的流星了,于是我们商量着离开,卷起地上的东西,装上垃圾,收起三脚架。就在收着的时候,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喊着,一颗。我抬头望去,心知这将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很快继续收拾我的东西,在我低头的时候,又是几声,又是一颗。这些流星不属于我。

  天空黑得像墨水一样,偏偏是这样扁平的画面上放置的这些忽明忽暗的白色物体,让整个天空变得无比深邃,仿佛攀着这些不同亮度的光点,我能抵达不同距离的远方。当我看到这些亮光的时候,它们在空间中传递了多少年。时不时地从空中拉过一些细线,时不时地响起一些惊呼。我说,放点音乐吧,于是这周围响起了微弱的音乐声。是万青的专辑,前半首是民谣的风格,后半首就呈现出了摇滚的腔调。万青的声音从电脑出来,并不能抵达很远的地方,我围着它四处移动的时候,我感觉像是一个画着椭圆的行星。

  于是我们聊起了第谷,聊起了流星的成因,聊起了双子座的位置和流星的朝向,聊起了拍摄的曝光时间和拍摄速度。一些人放弃了拍流星,开始尝试画出一条星轨,然而不断出现在天空中的飞机带着三个光点让这些尝试不能成功。慢慢的,有人开始离开这里,一些人来到了这里。有的人会过来攀谈几句,说要不要一起吃自热火锅;有的人会过来问几句摄影相关的事情;有的人大声聊起明天要翘的课。

  到最后,我也没看见多少流星,除开像绿色闪电的那一株,还有好几个令我绝对忘不掉。漆黑的深邃的富有魅力的星空,我凝视了它如此之久,第一次。一小时又是一小时。在我们分别后,我回到了住宿楼前,这个时候外面的大门锁了,我进不去。他们都说给宿管打电话叫开门,但我不想这么做。这是一个充满了浪漫味道的夜晚,而这是一个绝对不浪漫的行为。绝不能将梦中的人拖到现实里来,于是我提着我的水壶朝着教学区的方向前进。夜里的校园很安静,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宿舍楼的厕所间映射出灯光,一些人的房间映射出灯光,食堂的转角映射出灯光。一些星星还在头上,但已经暗淡了许多,北斗七星仍旧明亮,并也已升到了很高的空中。我不认为这是单调的工作,相反因为它的单调而丰富了起来。最后站在那里的,都是些浪漫的人。这样想着,我走到了教学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