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记(其三)
在从一个什么地方开始,往寝室走的路途中总是适合浮想联翩。在这条我习惯一个人走的道路上,今日多了一个同行者。同行者是这几日的一个特征,但又和这个特征背离。同行者的存在构成了灾难的四日。
五
刚刚结束了班级的毕业晚会,辅导员和一些同学开始了习惯性的合影留念。我想着自己的手伤和这几日煎熬般的疲倦,就偷偷地溜走了。我十分清楚自己如果不溜走将会面临如何的灾难:大概是一顿饭局。在饭局之前,大部分注重仪式感的男男女女需要先换下礼服,穿回朴素的服饰,然后洗一个澡,然后到饭店在稀稀落落地点菜;摄食时嘻嘻哈哈,恍惚间就到了凌晨。这是一个灾难的发展,但许多时候却不能避开。
我们不想这样做,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认为如此才是善解人意的。这样的饭局也不那么容易推开,于是合适的策略就是在发起者注意到之前就悄悄地离开这个地方。在回寝室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辅导员发给我的消息,问我晚上参不参加晚会结束后的聚餐,我用手伤为由婉拒了。
和我一起回去的是另一个计算机的同学L。这个同学素来寡言,但富于奇思妙想,确实是适合在回寝室的道路上聊天的对象。夜晚的道路上除了越来越大胆开放的情侣外没有什么人。于是我说起关于“仪式感”的话题。聊的并不是一些什么具体的内容,只是瞎调侃罢了,磨蹭完回寝室这一路的时间。免得可怕的沉默和尴尬蔓延得四处都是。路上消耗了一支雪糕,然后在楼下分开。然后我大概想到,L——尽管在大一大二经常见面,还合作完成了不少的工作——之后就去浙江工作了。或许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就是和这个大学期间关系还算可以的同学的告别了。“你真是度过了一个非常无趣的大学生活。”我想起了某一日我呵斥自己的话。
三
我对于仪式向来是没有好感的。大概这种感觉在我看着刚刚同学铺好的红毯的时候就被注意到了,这个时候开始纷纷走进来一些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同学。这个是我的同学吗?我这样想着。红毯是一个繁琐的流程,大概需要先在门口签字,领取一个带有唯一编号的且颜色不同的手环,然后沿着这个红毯,走到它的尽头在一个签名版上签字,和一个什么人合影,然后走到座位上。于是这条红毯上走过了许许多多衣冠楚楚的我不认识的人。大概这个时候我就感到了出奇的反胃。离开这里。
我走到外面,凉快了许多,也少了些不认识的同学。一条红毯顺着阶梯往下攀去,几个毕业晚会的负责人在踩着红毯,让它们平顺地贴在阶梯的角落里。这是一项颇有乐趣的工作,因为红毯是不会轻易地被征服的。它在地面上折来折去,赫然是倔强的东西。于是策划人拿来了拖把,用水的张力驯服了红毯。
在观赏这个的过程中,我找到了一块不错的石板。这个石板看起来工工整整,但下部其实是个锥形。踩上去的一瞬间,我以为我要失去重心,但很快又能稳住。这种危险却又能轻易解除危险的感觉实在是一种趣味,尤其在一个左手左脚都带着一大块擦伤的人而言。我在上面饶有兴趣地玩了不少地时间,看着他们一路铺到了这个旋梯的底部。
这个过程中又来了一些认识我的同学(且我也认识的),他们大多故作惊讶地问一问,你就穿这身参加晚会吗?我大概简单地回答一下,是的。有的时候我会额外说一句,并没有什么理由穿得周整,不是吗?大概这样就把这个话题打住了,他们也不再就这个问题询问。我就又能回到在石头上起起伏伏的乐趣中。
一
我拿着我室友的钥匙走到了物管去配一把新的。我一进门,物管的阿姨就狐疑地看着我。我说我是来配钥匙的,她问我是不是阿姨让来配的,我说是;她说是不是阿姨的钥匙,我说是;她说让我拿出钥匙,于是我把钥匙递给了她;她看了一眼说这个是阿姨的钥匙吗,我说不是,是我的室友的;她说为什么我刚才问你是不是阿姨的钥匙的时候,你说是阿姨的,我说是阿姨让我拿着这个钥匙来配的。我感觉她的眼睛盯着我,几乎不需要任何眼力就能知道她在怀疑她面前这个人说的话。她说,你几号楼的,什么房间,我如实回答了。她又问了一句,这个电话是可以打的哈。我感觉到她的眼神似乎是想帮助我,给我一个台阶下还是什么。可以,你打吧。
电话拨通了,不出意料,面前这位用上海话开始了速度极快的交流。我用右手抬着左手站在那里,把重心从右脚换到左脚又换回来。我感觉到怀疑和敌意的瓦解,也感觉到了从我心中涌起的不快。不快乃是罕见的东西。
随后她放下了电话,语气软化了许多。大抵是她们需要负责任啊之类的话,我也接受了她的观点,并说我会回去找阿姨拿她的钥匙来配锁。怀着我心中的不快,我带上了物管门的房间,谦恭有礼。
二
校门前的红绿灯总是拦着人,这个时候就可以掏出手机看上两眼。同学D给我发来消息说,晚会负责人在活动地点找到一台钢琴,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加一个什么节目。但负责人们都不熟这个东西,让我去看看。我说好,我快到了。我难道不也是不懂的那一类吗?
坐在钢琴旁边,D开始了他的演奏。因为是我比较熟悉的曲子,所以各种差错和琴的缺陷都能听得出个七七八八。D的演奏经常错音,也会由于记不得谱子停顿几个瞬间。但大概这样的演奏就能对付不听古典的听众了吧,更何况这里的听众对于节目压根就没有兴趣,只有仪式本身才是重要的。于是我这样安慰他说,嗯,这样就可以了。琴的声音大小也挺不错,曲子的意境也很好,适合在毕业晚会上演出。他接受了我的观点。
实际演出的时候,D洋洋洒洒地介绍了莫扎特地生平,以及曲目创作的背景。但关于演奏我已经听了一下午了,实在提不起兴趣,除了在下台之后的D走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做了个点赞的手势为他的节目表示鼓励。其实我更加宽慰的是,这个临时增加的节目,减少了不少我的工作量,因为他顶掉了一个本来需要我付出努力和设计的一个游戏环节。我弄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大家只关心“仪式”本身的活动还需要一些别的好像有趣味的什么东西作为辅助,在我看来大家都只是想早早完结然后两两三三拍照罢了。太费解了。
四
看着一批又一批上去交换礼物的人,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礼物。由于我作为晚会的负责人之一,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流程的效果,我很明白只要我不去领取那个带有编号的手环,我的礼物就不需要送给任何人,我也不会收取到任何人的礼物。于是我没有去领取那个手环,并握着自己的礼物。这个问题是我思考过的,然而在这批人中,我没有想送礼物的对象,也没有想收取礼物的来源,让我自己持有自己的礼物吧。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人没有参与这个活动,也不会有人为没有收到我的礼物而遗憾。
于是我站在整个会场的最后面,看着一批批的人物上去交换自己手上的礼物,感受到了这个场合难得的舒适。或许我需要对一个未知的礼物好奇还是什么,但没有什么意义,无趣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紧接着的辅导员致辞,辅导员提到了慎独这个概念。像我这样知道规则而做出逃避行为的人,大概就不符合这一条了吧。
最后我保住了自己的礼物,并将它送给了自己,我不由得感受到了宽慰与满足。然后决定飞似的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