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每日自阴影处起飞,连续飞翔一日到阴影处停歇,凡飞过之处,皆一片光明灿烂。

    ——《华嵇纪-卷三》

古怪的画家(一)

  当他从上级那里接到任务时,很诧异。

  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抓小偷小贩的警察,没什么能耐,更对不上人们称呼的“可敬的人民卫士”。除了可以每天每夜在一个地方蹲岗而无抱怨之外,毫无特色。上一次立功,就是因为在一个酒店的门前,他连续守了两个月,每日就吃些简单干粮过活。当嫌疑人终于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差点没有力气抓捕嫌疑人。这都是些不足挂齿的事情,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可以让他一下子飞黄腾达的机会;但也同样,可能意味着再也无法升迁。收到上级给他的资料后,他收拾收拾立刻就出门了。今天晚上……他想着这个事情,习惯性地整理了自己的制服,让它更笔挺了一些。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一点都不能。

  他要拜访的第一位,9 点整,是住在那个临海的小片区的著名画家。听说这不算个不近人情的人,我还是直接去吧。他这样想着。咚咚咚,他敲响了这栋别致的小房子的门,并喊着“画家先生”。

  伴随着一些不清晰的嘟囔和开门声,一个看起来还没太睡醒的不算年轻的年轻人出现在了门口,他立刻整顿了一下表情,立得更笔直了一些。几番寒暄后,他挤进了画家的门。他开门见山,立刻就击中了这一次希望讯问的东西。“先生,您知不知道那个叫做‘金乌’的盗贼?”对方没有回答,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愣在了那里。看着对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表情,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小心地给对方展示了一下。这是最最重要的证物,是串联起所有东西的物品。绝对不能弄坏,他这样想,于是只给对方草草地看了一下,连让对方碰一碰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上级交给他的物证,从“金乌”的上一个据点里找到的。为什么说那个是“金乌”的上一个据点,是因为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写着“金乌”标志性的台词。除此之外有些生活的痕迹,以及在现场找到的这一张剪报和那张有烫疤的纸片。但是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尚且木讷的警察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是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画家。

  见到对方表情仍然毫无变化,但做出了一个“看完了”的示意,他不得不收回了这张纸。然后掏出了那份剪报,但这一次,对方甚至没有把报纸全部抽出来就塞了回去。看来他想起这个事情了,他想,这是乘胜追击的时刻。在他正想开口的时候,想不到对方先开口了。“那么,警察先生造访寒舍,有何贵干?”他不得不觉得非常窘迫,好像自己的资质浅薄被对方看出来了,他更加紧张地坐直,摆出大势的样子,“没有什么,想知道您是否知道这位‘金乌’?”这一次我要堵住对方,于是立刻又说了一句,“这张纸是从‘金乌’逃逸的藏身处找到的。”

  对方愣住了。果然我将住了他一军,他满意地想着。看着对方起身,他的内心也更加激动。“不,我想我不认识。”如此突如其然的拒绝,他突然觉得线索都断掉了,只剩下今晚还有机会。对方又在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但他没听确切。只是听到对方好像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什么的,于是立刻拒绝了对方的请求,说了几句告辞的话,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这是个古怪的画家,太糟糕了。我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他一边摇头,一边大迈步,一边挥着双手的时候想着。不,有个事情,我需要确认一下。他停在了路口,走到最近的电话亭,拨下了画家家里的电话。这可真是个有钱人。

  无人接听。

  这个画家去了哪里。在这个短短的时间,这不对劲。这个,这哪里有问题。契机……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画家、没睡醒的画家、装作不知情的画家,在我离开后的这一刻钟内,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一个事情起了变化,他从我这里得知了“金乌”的事,他得知了有人拿到了“金乌”的把柄,这个指向“金乌”的线索。

  这个画家他慌忙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原因只能有两个:他是“金乌”,他害怕地逃离了自己安稳的小房间;他是“金乌”的同党。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这个木讷的小警察抓住了立大功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抓住这个画家!这一切的想法充斥了他的脑袋,甚至在他还没听到“无人接听”的声音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就已经完成了这样伟大卓越的思考。抓住一切机会,抓紧一切时间。回头,去找那个古怪的画家。

  他立刻离开了电话亭,朝着刚才来的路风风火火地行进。我不能太夸张,不能太张扬。这样打草惊蛇,我要镇定。于是他选择了用不正常的速度摇摆着双腿,装作若无其事地行进的样子,而不至于跑起来。很快他来到了画家的房前。他在门口观察了一小会,确认房间里暂时没有活动的痕迹,靠近了一些,从窗户外里看。里面果真没人。他跑啦,还是他去通风报信啦。

  “您在干什么呀,先生?”他被吓了一大跳。他趴在窗户上,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如痴如醉,完全没注意到声音的来源,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像个白天里的贼。“这户人,这户人你看见了吗?你认识他吗?住在里面的那个画家?啊,你认识他吗?”他甚至没看见自己在和谁说话,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领子也歪了,就吐出了一连串问题。当他说完,还在喘着粗气的时候,才注意到地上站这个不太高的,挂着报筒的小报童。这个小报童往门前看了一眼,“我知道他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报纸?事情变复杂了,这个画家先看了报纸然后才离开。“你什么时候送的报纸?”“十分钟前。”复杂了,好家伙,这个报纸。“我要一份报纸!”他几乎是抢一般的,从报童手里夺过一份报纸。

  在看到报纸的标题的时候,他突然快乐了,他破解了一切的谜题,他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个愚昧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去找谁,做些什么。他将报纸的钱和应该找零的钱一下子扔个报童,把报纸塞进了自己的包,离开了画家的家。

屋顶的金乌(五)

  我握着手里的报纸,慢悠悠地往博物馆走。今天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其实应该画一些什么画的。画室里还躺着昨天没有画完的一幅写生画——我正在描摹我的画室周围的动人景色。但显然这个突然发生的事情更加吸引我的注意,所以我正握着我的报纸走在通往博物馆的路上。

  很快我走到了一个汽车站台附近,等到了一辆电车坐上去,继续完成我通往博物馆的行程。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大家出行的时间,电车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司机躲在那个幕布后面安静地驾驶着这辆车,让它看起来仿佛是自己动起来的——它确实是自己动起来的,但是它是怎么自己动起来的?作为一个艺术家,我是搞不懂的。但我应该动用我的创造力,去想象,它是怎么动起来的。既然叫电车,应该就是用“电”这种东西吧。“电”从上面那个管子里输到车的内部,这个东西通过“某种方式”驱动了轮胎,带着我们往前走。但“电”究竟是什么呢?这我就不懂了。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名其妙地流动而不知原因,茫然地进行一些无厘头的思考的时候,我抵达了目的地附近。这是当地最富盛名的博物馆,有着号称全国最多、最全的藏品集,当然也配备着号称最先进的防盗措施和足够的安保人员。这样宏大的规模,即使不是周末也会有诸多游客和当地的小学组织的春游队伍造访。它总是和医院一样,熙熙攘攘的。

  这是一栋简洁明了的建筑,有红色的素面墙壁,上面贴着白色的瓷砖;整体形状基本是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不同面墙上有着不同样式的浮雕,并且也不是完全的平面,而是有轻微地波涛样的起伏。对于一般人来说,是非常古怪的样式;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实在是一个别致的建筑,兼具着一种古典美和现代性。我曾经伏在这个建筑周围,连续几天研究墙壁上的图案流连忘返。里面的藏品就更不用说了,作为一个以传说为题材绘画的画家,这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宝地。

  但今天吸引我到这里来的,是别的东西。我注意到今天博物馆和往日的情况有着明显的差异:博物馆四周的安保人员并没有出现,而停着不少的警车。博物馆的门尽管开着却没有进进出出的游客样貌的人,更别说那些吵闹的、穿着时髦俏皮的小学生了。警车旁和门前都站着些胖大警察,穿着我方才才端详过的那种制服,三三两两地讨论一些什么。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警车外面还拉着一条警戒线,把整个博物馆的大门围出了一个半圆形,半圆形外是几个拿着笔和纸,正在刷刷书写着的人。那些应该是记者了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确认了今天的特殊情况让我到不了博物馆里。于是我找到了一家能看见大门附近样子的咖啡馆的座位,随便要了杯咖啡,从书架上拿出来一本不知道什么国家的作家写的翻译过来的书看了起来。

  书的内容很滑稽,也不太有趣,讲的是一个渔夫,竟然愚蠢地在休渔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睡过了而没能出海,被他的妻子连着骂了七天七夜的故事。而且我也总是不能很认真地看这本书,因为隔壁正坐着一个标致的年轻人(穿着虽然不算名贵但绝对讲究),他拿着笨重的钢笔在一沓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当然我没法打断他,说“你静静”。因为他看起来在做正事,而我只是个游手好闲地看滑稽剧的人。

  当我抬起头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我。他的眼睛很精致,眼角略微下垂,是很适合做速写的那种。“你是画家先生吧?”他侧了侧他的脑袋,“刚才,有一位先生告诉我,一位可敬的画家先生将会到这里来,并交给了我一张画家先生的照片。那上面的人像极了你。”我第一次觉得不妙。

古怪的画家(二)

  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一个严肃的男人——或许他可以这样认为。这个人穿着警察的制服,看起来有板有眼。警察交给他一张干净的纸条(神秘兮兮地),纸条上是干净的文字。“记者先生,一会这里会出现一个穿着随意的还算青年的人,他是一个画家。他会是今天‘金乌’盗窃案的关系人。”纸条后面贴着一张符合这个描述的小照片。就是这么一段话。作为一个岌岌无名的小记者(与梦想相悖),从来不曾有什么惊天大报道这样的事情(就业以来)。从来都是去一些小打小闹的地方,采访一些琐事。其实今天,他完全不应该到这里来。只是出于“记者的嗅觉”,他来到了这里,然后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他感激地看着那个离他远去的可敬的警察先生,并又一次看着手上的纸条。

  他现在正坐在路边的一个咖啡馆,正对着那个“金乌”宣扬将要偷窃的博物馆(记者的情报总是比大众来得灵通)。于是他开始预演,这个神秘的画家和“金乌”的关系。实际上,他只是在一叠稿纸上写来写去,但是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以致于他的笔发出的声音太大影响了周围的人这一点,他也没有察觉。他如此投入地进行着自己漫无边际的假想(这是职业所需!),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客人已经换了一个。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口渴了,想要去抓住桌边的咖啡时,他注意到了。旁边的那个桌子上的顾客变了,变成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性。穿着随意,还算青年,出现在这里,这个早晨,和照片上的人非常像。这个人皱着眉头,露出一副想笑却有不想笑,一种恼怒却又谨慎的神情(完全不坦率的人)。

  他受惊似的立刻移回了自己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装作继续写着稿子(不能打草惊蛇),并时不时地朝那边看去。那个画家好像看一本书出了神。那是怎样一本书,这本书和“金乌”的关系是什么。他知道,在战争时期,人们会使用两本一样的书作为密码本,然后通过标注页码和字的位置来传递密码。密码本。那本书回是密码本吗?(这太离谱了)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始侧起自己的耳朵努力地听那边的一声一响。突然他意识到,对方正在抬头看着自己,他立刻慌张了起来,抬起了头,看着对方。“你是画家先生吧?”他尽可能地做出随意的样子,以免这样吓到对方。于是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加严肃地、完整地告诉对方缘由(保持专业素养)。“刚才,有一位先生告诉我,一位可敬的画家先生将会到这里来,并交给了我一张画家先生的照片。那上面的人像极了你。”(愣头愣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但说到这里他已经发现那个画家地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是某种抽搐一样的表情,仿佛白天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首先是一个灰色的头从博物馆上方露出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形态越来越完整,露出了两个翅膀。这个巨物的头遮住了刚从云里钻出来的太阳照下的光线,四周闪烁着诡秘的光影。顿时从那个巨物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他甚至没能注意到那个画家的惊诧表情,和远处正在博物馆附近工作人员的混乱情况。直到这个庞然大物慢慢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这种轰鸣中的奇怪寂静才慢慢消失,对话才成为了可能。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对面一脸受到严重惊吓样的画家(嗯?)。“不过是飞行器,先生不必如此受惊。”(职业素养)他希望自己能够将话题拉回刚才的对话。就在这个时候,越过画家呆楞着的肩膀和头颅,他看见了后面的博物馆门前的样子。

  那里的警察乱成一片。有一两个警察拿着黑色的盒子喊来喊去,警察开始四处跑动。有的警察手上拿着黄色警戒线,有的警察手上拿着棒子。他们开始无规律地、沿着各种方向地绕着整栋楼行进,留下剩下的一两个警察操着黑盒子大喊大叫。旁边的记者群体不甘寂寞,在警戒线外疯狂地闪着自己的闪光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他这样急切地希望知道正在上演的一切,也不能撂下这个重要的画家(毕竟是关系人)。他迅速拉起了画家的右手,用自己的右手在桌上拍了一把钱,足以付清两个人的用餐(先这样吧),迅速超那个方向跑去。

  在他拽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画家跑到那群混乱的人附近的时候(至于这么吃惊吗),他只听见了这样的几句话。“‘金乌’比预告的时间早来了数个小时,尚未得得知博物馆蒙受损失情况,但‘金乌’的标志性留言已经出现在了博物馆的一面内墙上。”这显然是另一个记者正在一边疯狂地做着笔记一边无心念出来的话。

屋顶的金乌(六)

  在我面对着这个奇怪的记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天上似乎响起了一阵轰鸣。嗯,是飞行器的声音。我感觉到我的头上产生了一大片阴影。但是……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被“某个人物”恶意地玩弄。仿佛这个场景我在什么时刻经历过,在数年前,或者数天前;或者是精心策划好的。这个阴影有某种象征,让我突然觉得恐惧。就在同一个时刻,我捕捉到了我身后的一些细碎的声音,是一些人快跑的声音。
  
  事情的异变我也从正对着我看的那个眼睛精致的记者那里看出来了。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我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直愣愣地看着我,或者说我的背面,他注意到了什么我也注意到了的事情。于是他立刻拽起了我的手,就在同时站了起来把我顺时针拽了九十度。我听见了远去的飞行器的声音、口哨的声音、人物跑动的声音、手掌拍到桌面上的声音、铜币落地的声音、有人高喊“金乌”的声音。我感到我的眼前的光景在不断地变化,并且感到自己正在任由那个记者的摆布。在我夺回了自己的意识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站在博物馆前的警戒线旁了。

  我对那个鲁莽的记者完全没有了兴趣,我只注意到了这样的一个现场。一群乱成一团的警察,以及一群乱成一团的记者。我发现我很快理解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金乌”如同其预言的一样,来到了这个博物馆,拿走了一样东西。但是与预告不同的是,他出现在了一个不正确的时间,拿走了一个不值钱的东西,留下了标志性的那一段话,然后消失了。

  很快我的耳朵告诉我,现场找到了一张新的纸条。纸条上是另一个预告,市内的另一个博物馆,一周之后的同一个时间,他将再次出现。这就是“金乌”么。我不禁哑然。这是我被拽到博物馆前的十分钟后,我花了这些时间掌握正在发生的一切,以及将要发生的一切。在这十分钟之后,我才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情。我的左臂被那个记者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周围突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铁环。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然后看见了这个铁环,上面有一根链子,这个链子连到的另一端,是今早拜访我的、当时身板铁直、现在满脸通红的民警。

  如今那个自己被玩弄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在我想着这样的事情的时候,眼前开始出现白色的飞沫,飞沫越来越稠密、覆盖了我的所有视线。随后我能看见的彩色的事物都变成了黑色,我完全进入了黑白雪花相间的世界。

金乌的自白(一)

  今天他去迎接那个著名的画家。画家因为蒙受了错误的冤屈,被他亲手送进了监察室。后来想起,他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过于鲁莽,竟没有对着整个事情有些许怀疑。正当要按照手续对那个画家开始审理的时候,画家的嫌疑立刻被洗清了。因为”金乌“的又一次到访。这一次”金乌“再一次比他所预告的时间提前了数个钟头,搞得警察再一次颠八倒七。但如同上一次一样,被盗走的既不是博物馆最值钱的东西,也不是最有名的东西——只是一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

  这完全一样的手法立刻让画家摆脱了冤屈,但是警署里完全乱成了一团。上司怒不可遏,拎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他吓坏了,因为警察这一次部署不周有一部分自己的责任。好在后面上司没有怪罪下来。今天他接到上司的命令,去监察室带出画家先生,并赔几句礼,表示警方的歉意。

  待他走到监察室外面的时候,仿佛画家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张肖像,是你给的吗?”。他愣在了原地,肖像是指什么。“那张肖像,是你给的吗?”“肖像?”“那……看来不是你给的。果然是这样,呵呵,哈哈哈。”然后是几句非常局促干瘪的笑声。“来吧,你该带我出去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画家。画家看起来神采奕奕,并露出异常嘲讽的表情。画家的眉毛高高吊起,并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吧。”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完全没有理解那个所谓的“肖像”是指什么,于是他忘记了赔礼道歉,只是木讷地沿着警察署的走廊一直往前。走到警察署的门口,画家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咯咯地笑了两声,附耳道,“我是‘金乌’,你并没有错。”然后转头出去了,留下他完全地愣在原地,脑中回荡着这个画家的最后一句话,以及那嘲讽的笑声。他完全不想追上去,再拷上他的手铐,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华嵇纪-后记》(未发表)

  ……

  为了完成这部书,我花了很长的时间阅读整理文献,不知多少春秋,约莫半辈子。

  某一个时刻,一个灵感进入了我的脑海:我想杜撰一个假的故事,埋在这本书里。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太阳的形象,于是构想了太阳的某种使者,起名为了“金乌”。这样的形象在这个名字下渐渐具体了起来。我把关于这个生物的描述穿插在了一些别的有名的神话生物中间,草草得对这种生物加以勾勒。没有人质疑这样的形象,由于这部书其他的部分过于详实充盈。几乎所有研究者都将这部书推崇备至,成为一种典范。以至于从来没有研究者找到我来询问我关于“金乌”的事情。

  退休以后,我停止了传说方面的研究工作,接任了一个小乡镇的图书馆管理员,偶尔也养养小花。工作很舒适,这个小镇子的优美环境也令人心旷神怡,是适合偶尔翻翻书的环境。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
  
  这部分后记,已嘱托我在乡镇里的子女在我去世之后公布。我不太想承担诸多学者的对于这个事情的质疑和各种批评,但也有些许遗憾不能看到诸位老学究的气愤神情——那这部书就这样了,我能够确认,本书的其余部分都是依循已有的文献和实地采风拿到的信息完成的,仍然具有相当的研究价值,这一点还请诸位放心。

  —— 灯徽氏

金乌的自白(二)

  多年以后我还能回想起发生在博物馆那里的闹剧,和现场那些惊慌失措的警察的大喊与跑动。我当时还对飞行器对我造成的影响感到诧异,但后来也就发觉了,这是一个笑话。这些事情是我在监察室里想到的,尽管我在那里并没有呆上几天。直到后面我看见一脸歉意的那个看起来死板的民警的时候,更加觉得好笑。他之前并不知道“金乌”是什么,他将我错怪成了“金乌”。但是给记者纸条的人却不是民警(这是我在监察室里知道的信息)。那个给出字条和我的照片的人,或许就是真正的“金乌”,或许什么也不是。我当然不知道记者那个被塞照片的故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民警矢口否认自己给过纸条和照片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但胆大妄为的“金乌”不久之后开始了新的挑战。

  “金乌”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只有扮演“金乌”的和相信“金乌”的人一同存在的时候,“金乌”才有价值。否则缺少任何一方,“金乌”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然而当这一对冤家就这样出现的时候,“金乌”就诞生了。但终归有什么契机,提到这个莫须有的“金乌”,然后膨胀开来,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人们开始捕风捉影,希望从那些古怪的幻影中抓到“金乌”的影子。于是“金乌”用这种方式活了下来,并逐渐真实而更加被深信不疑。“金乌”的死亡只有所有人都将“金乌”视为一种理所应当的却又无趣的存在、而不再被提起的时候,才会真正来临。

  所以这个看起来辉煌的“金乌”,或许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中提到的“金乌”都是合理的“金乌”。它门是同一个概念的东西,有着不同的体现但又拥有同样的名字。于是我不会感到困扰了。所谓“金乌”,或者一些别的神话传说,都是建立在这样的情况下的,无非是这些故事如何诞生、如何被传递下来、又如何影响到人群的认知这些细节上的差异。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画室里。我忘记了那天晚上我吃的一些什么,以及如何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在跨进门框的时候,一种新的创造的想法从我的思想里诞生。我走进画室里面,着了魔地用着奇怪色彩的颜料,涂抹奇怪的形状。那是像生物又不像生物的东西,有着深紫色和腾黄色混在一起的羽毛组成的弯曲的翅膀和圆柱体组成的双脚。这个类似生物的东西,从它类似嘴的器官朝着画布外面的人喊叫。于是站在画前的人感到了画家拥有的幸福。

《两只金乌》后记

  实际上,本文的初衷只是为了讽刺在保研过程中的一些荒唐事情,于是故意起了一堆古怪的名字。比如“两只金乌”本就是一个映射性的名字,至于它的内涵在本人动笔之初则完全说不清楚。最开始动笔也只是讽刺了一些自己身上和其它同学身上遇到的这个糟糕事件的经历(因为这类事件太多,突然有了写讽刺小说的念头。)然而在写作的过程中间,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观念产生了些许变化:最开始我感到滑稽的是一些规定和官方操作,后面不小心发现了遵守部分规定而对另一部分规定不满的我这种人的滑稽。于是原来那样简单的象征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因此我需要一个复杂的矛盾,把一切揉起来,随后产生了本文的“下篇”。

  但这篇胡乱的文章发展至今,已经一定程度地偏离了最开始的想法,并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两只金乌”构思的完成,创作的热情开始大幅度衰减。然而每一次重新写,都会觉得“这一次的想法好像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于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考虑。文笔越来越抽象古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所幸最后还是来到了自己希望表达的部分,同时又担心这样结尾太过草草,于是机械降神式地生硬地解释“两只金乌”的含义。但这个结尾并没有什么意义。

  话说回来,这是本人第一次完成类似这样的小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趣却又无聊。或许不在一个合适的契机下,不会有类似的文章出现了。

  最后感谢所有能够忍耐如此无聊啰嗦的文风看到这里的读者,并祝愿你们不会再一次碰到这样无趣的作品了。

  廙水

  2020-12-6


  题外话 3:这一篇由于种种原因,推进速度慢于预期。可能情况是由于已经产生了较为完整的构思,反而对细节如何填充完整瞬间索然无味。

  题外话 4:好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搁置了很久。于是再一次提笔续写发现变得更加困难,看来这个工作不能再拖下去了——恐怕其会变得和冰上行一样不了了之。

修订

  暂无